圖/視覺中國
從《綠皮書》拍攝前，到拍攝過程中，維果·莫特森幾乎是一路“吃”著過來的。
有著敏感內(nèi)心的莫特森，靠繪畫、出詩集與世界溝通。
電影《暴力史》劇照。
電影《東方的承諾》劇照。
電影《危險方法》劇照。
莫特森與大衛(wèi)·柯南伯格
維果·莫特森，一個丹麥和美國的混血兒，一個曾在二戰(zhàn)電影中飾演德國文學(xué)教授的男演員，一個在微時就娶到了美國著名搖滾女歌手?？巳取と目ǖ摹鞍柗小?，將國內(nèi)票房已破3億元的《綠皮書》里腆著肚腩吃炸雞的意大利底層民眾演活了。
你可能都無法相信這就是當年英俊瀟灑的阿拉貢。但是走出鏡頭，他立馬就恢復(fù)成那個安靜謙卑，認真說起話來往往不夠圓滑世故的獨立藝術(shù)家。他有一張維京勇士般刀刻斧鑿的皮囊，卻又擁有一顆敏感溫柔的心；他可以是眼神無辜背負血債的“殺手”，也可以是淺吟低唱的詩人。
A
獲邀出演《綠皮書》時，受寵若驚、別扭
維果·莫特森也不明白導(dǎo)演彼得·法雷里為什么要選他。
從一開始，《綠皮書》這個項目就有些劍走偏鋒的意思，畢竟彼得·法雷里是好萊塢著名的喜劇片導(dǎo)演，從《宋飛正傳》編劇出身，到名作《阿呆與阿瓜》《我為瑪麗狂》，都是深入民心且在商業(yè)上獲得巨大成功的喜劇電影?？墒撬耐辍栋⒋襞c阿瓜2》后，毅然選擇了這樣一個基于真實事件改編的雙男主公路電影，故事從兩個人不同階層不同種族之間的大小摩擦講起，一直深入到上世紀60年代美國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種族矛盾再次被激化的歷史背景，最終回歸到一名上流社會的非裔美國人在同伴的幫助下實現(xiàn)自我和解。
“你知道，外面還有很多演技出眾的意大利裔美國演員供你挑選?！?/p>
莫特森曾試圖說服法雷里挑選更容易被觀眾接受的人選，但導(dǎo)演很堅持，相信他就是這個角色最好的選擇，“我受寵若驚，可內(nèi)心還是有點別扭。我想起來第三次和大衛(wèi)·柯南伯格合作時，他選我演弗洛伊德。我當年也抗爭過，最終被說服，畢竟他才是導(dǎo)演，他知道自己要什么，那么我為什么不選擇相信他呢？”
事實證明彼得·法雷里選對了人，這部電影在第91屆奧斯卡上獲得了五項提名，包括莫特森的最佳男主角提名，這也是法雷里離小金人最近的一次。學(xué)院從來不看好喜劇，但法雷里證明自己不光會拍喜劇，也能舉重若輕地處理嚴肅戲劇：“像《阿呆與阿瓜》這樣的電影，他們并不需要電影獎?！?/p>
B
靠胡吃海塞，增重40斤
毫無疑問莫特森是本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競爭者中表演技術(shù)最厲害的選手，那種底層意大利人身上的粗魯、戀家和單純被演繹得活靈活現(xiàn)；而且故事給到他的發(fā)揮空間遠遠超過了《副總統(tǒng)》給克里斯蒂安·貝爾的，巧的是，這兩位都為角色改變了體形。為了更接近原型——托尼·維勒朗格，莫特森的前期準備工作成了胡吃海塞，要增肥45磅（約40斤）呢！在劇本朗讀會上，馬赫沙拉·阿里第二次見到莫特森，有些認不出來眼前這個男人了——他的劇本旁邊放著好幾塊比薩堆成的塔。
莫特森也承認，比起演俄羅斯黑幫瘋狂練肌肉控制飲食，這樣的前期籌備再幸福不過了。
體形到位后，他親自拜訪了托尼·維勒朗格的兒子尼克·維勒朗格一家。這個傳統(tǒng)的意大利家庭熱情地接待了他，端上來一大盤海鮮料理，吃完一盤還有下一盤?！澳愕脟L嘗我家這門手藝……怎么你不喜歡這道菜嗎？我就說你燒過頭了！”莫特森身為客人，腆著為角色養(yǎng)出的肚腩，又不好意思讓主人家不開心，只能繼續(xù)接過下一盤意大利菜，吃干凈。
暴飲暴食延續(xù)到拍攝過程中，畢竟主角是個靠和人打賭吃熱狗能贏50美元的壯漢。一路上，我們看到托尼·維勒朗格又是熱狗又是炸雞吃得不亦樂乎，其實鏡頭下莫特森每每吃到想吐，而且不光吃，還得開車、講臺詞、精準地倒車以保證達到固定位置不會壓壞攝影機……
即便過程如此曲折，在拍完《綠皮書》后，莫特森仍然相信世界上不存在他不愿意演的角色，他不光能改變體形跨越俄羅斯和意大利兩大迥異的民族，還通曉7種語言：“我都愿意去嘗試，但更重要的在于是否值得。比如《奧賽羅》，不管我多么精妙地呈現(xiàn)這個非裔角色，公眾都只會問一個問題，他為什么要演奧賽羅？我為什么要浪費精力呢？難道沒有更適合我的角色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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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部戲被刪個精光
近些年白發(fā)蒼蒼的莫特森，早已不是那個留著長發(fā)穿著手繪“NO MORE BLOOD FOR OIL”（不要再為石油流血）T恤，黑著臉上節(jié)目，趁著宣傳《指環(huán)王2：雙塔奇兵》大肆抨擊政府殺害無辜的激進藝術(shù)家了；時年60歲的他已學(xué)會和這個抖抖包袱就算聊過人生的娛樂圈和平相處。
從針鋒相對發(fā)展到和平共處的時間并不短。二十出頭的年月，他初來乍到一無所有，剛決定將職業(yè)夢想從足球運動員、牧民調(diào)整到演員。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有幸走進了伍迪·艾倫《開羅紫玫瑰》的片場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(yīng)該做什么，伍迪·艾倫只告訴他觀察對方然后作出反應(yīng)就好：“我記得我講了個笑話，導(dǎo)演看上去挺滿意的，于是我滿心歡喜告訴家人可以去電影院里看我的表演?！蹦厣募胰藳]能看到他，因為他的戲份最終被徹底剪掉了。
后來莫特森憑借一張維京硬漢的臉，演了一連串低成本驚悚片，直到參演克里斯托弗·沃肯領(lǐng)銜的《魔翼殺手》，他達成了驚悚片的最高成就——演繹了好萊塢歷史上最有魅力的撒旦。其后他慢慢獲得了一些業(yè)內(nèi)的正視，接到了《魔鬼女大兵》這樣真正主流的電影，讓觀眾見識到了維京血統(tǒng)的荷爾蒙魅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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繪畫、寫詩，與世界交流
沒多少人知道，也沒多少人關(guān)心這位年輕“阿爾法”男演員其實有一顆敏感溫柔的心，他一面演戲掙錢，一面出詩集，創(chuàng)作單曲，堅持繪畫和攝影?！皵z影、繪畫或者寫詩都只是我個人的延展，是我如何看待事物的表現(xiàn)形式，是我與這個世界交流的渠道?！薄冻昝乐\殺案》里他就演了一位居住在布魯克林的畫家，鏡頭中展現(xiàn)的油畫和攝影作品就是他自己創(chuàng)作的。
《指環(huán)王》三部曲改變了他的人生，最為顯著的當然是事業(yè)層面，有更多好的劇本找上門；另一方面這部戲的酬勞也讓他得以為精神角落注資，這位藝術(shù)家用一部分片酬創(chuàng)辦了出版公司Perceval Press，專門用于支持獨立藝術(shù)的創(chuàng)作。莫特森也因此被《紐約時報》冠上“獨立出版大亨”的頭銜。他曾抱怨因為《阿帕魯薩鎮(zhèn)》的拍攝工作導(dǎo)致出版公司工作進度被拖后。
莫特森出生在曼哈頓，雖然童年時期跟著父親住在南美，但在敏感的青春期到來之前他就隨母親回到了紐約，或許這能解釋為什么他和大部分美國演員不一樣。紐約這個城市包羅萬象，更多的人專注于向內(nèi)挖掘自己的靈魂，而不僅僅是物質(zhì)滿足。所以紐約擠滿了戲劇、藝術(shù)和獨立創(chuàng)作，而洛杉磯分布著大型制片廠和名流豪宅。
除此之外，大學(xué)畢業(yè)后他在丹麥生活了幾年，或許對他安靜敏感的性格也有所影響。這樣一個向往藝術(shù)、內(nèi)心敏感的莫特森為了演戲也免不了經(jīng)歷名利場和“輿論圈”的種種，早年他的經(jīng)紀人甚至試圖勸他改一個更好記的名字，就像《綠皮書》里傲慢的鋼琴家對粗魯?shù)乃緳C做的那樣，顯然他并沒有答應(yīng)?，F(xiàn)在莫特森住在西班牙，和同為演員的女朋友阿里亞德娜·希爾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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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子勸說下，他決定半路接演阿拉貢
演了阿拉貢之后，維果·莫特森的事業(yè)可謂平步青云，從《沙漠騎兵》到《暴力史》再到《東方的承諾》，“阿爾法男”的角色特征已經(jīng)成為莫特森身上的烙印，好萊塢再也無法忽視他。
“如果阿拉貢這角色沒有變得舉世聞名，如果我在《指環(huán)王》三部曲中的表現(xiàn)不夠顯眼，可以想見的是，沒有一家制片公司會愿意讓我主演《東方的承諾》和《暴力史》這樣的電影?！倍嗄旰笏绱嘶貞涍@部奇幻史詩帶給他的一切，“誠實地說，我從不擔心人們只把我看做阿拉貢。事實上，我差點都沒能加入這個劇組，當時他們都已經(jīng)籌備幾個月了?！?/p>
的確，莫特森是臨時被邀請加入劇組的，用來替換尚未正式開拍便逃離劇組的斯圖爾特·湯森德。這個機會對莫特森來說十分突然，一簽就是18個月的拍攝期，尤其他還是個單身父親，這讓他陷入了猶豫。
但當時11歲的兒子是托爾金的超級粉絲，一聽說是改編自《指環(huán)王》的劇本就來了興致，纏著爸爸問要演什么角色?！熬褪悄莻€在樹林里為了幾個小個子和人打架的角色，天！我哪知道誰是誰。然后我兒子說那個人最后會成為國王！他極力勸說我出演這個角色，最終說服了我。于是我在去新西蘭的飛機上瘋狂補小說。”
當他穿好戲服走進片場，彼得·杰克遜知道自己沒有選錯人，他甚至一度在戲外也將他稱做“阿拉貢”，而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發(fā)現(xiàn)異常。
莫特森和游俠一樣熱愛騎馬和劍術(shù)，雖然錯過了開拍前為期數(shù)月的武術(shù)訓(xùn)練，卻仍然被武術(shù)指導(dǎo)夸贊為“舞劍最厲害的演員”。當然演員自己過于熱愛武術(shù)也會造成一些麻煩，莫特森幾乎都不讓替身演員上場，由于經(jīng)驗不夠豐富，在打斗戲中時常誤傷對手戲的替身演員。盡管如此，他仍然和片場所有替身演員交往出兄弟般的友誼，他是阿拉貢本人，他有時“像魚那樣瘋狂”（“皮聘”比利·博伊德曾這樣評價他）。
F 降低拍片速度對抗主流制片流水線
莫特森與大衛(wèi)·柯南伯格最著名的合照莫過于在戛納電影節(jié)上相擁而吻的畫面。
這位好萊塢鬼才和彼得·杰克遜一樣靠拍邪典片起家，只是后來杰克遜走向了幻想，而柯南伯格走向了現(xiàn)實主義。
柯南伯格也找到了莫特森，于是有了《暴力史》《東方的承諾》和《危險方法》，從無辜到成熟再到睿智，這位加拿大導(dǎo)演調(diào)出了莫特森英俊勇敢之外更多的魅力。
在一次訪談中兩人聊到導(dǎo)演和故事板之間的關(guān)系，莫特森也仍然直言不諱：“某些導(dǎo)演對故事板過分執(zhí)著，我到了現(xiàn)場他會告訴我都安排好了——在選你演之前好幾個月就安排好了，你會在這個角落，蹺著二郎腿，左腿要放在上面，她在那邊怎樣怎樣?；蛟S這就是我近幾年不那么活躍的原因吧。我更喜歡被給予表演的空間，然后由導(dǎo)演來判斷是否喜歡。有的人限制很多是為了省錢，但事實上要讓演員調(diào)整到某個具體的限定框里反而更浪費時間，不如讓演員去發(fā)揮。”
確實，近年來他拍片的速度和名氣增長的幅度并不匹配，這大概就是一個獨立藝術(shù)家與主流制片流水線對抗的方式。
《指環(huán)王》上映15年后，莫特森已經(jīng)年過半百，他接了一部戲叫《神奇隊長》，劇本告訴他，他要和6個孩子一起在山林里過著刀耕火種的原始生活。這些孩子們都是看著《指環(huán)王》三部曲長大的，他們當中有些人甚至是為了和阿拉貢合作才接的這部戲。
莫特森自己并不知道這一點，他覺得這些孩子太小了，怕是從沒看過他演的暴力向電影，但他仍然樂于做這些孩子們的“暑期爸爸”。在片場的某一天，演員里年紀最小的查理·肖特韋爾湊到莫特森跟前，遞給他一張紙，轉(zhuǎn)身跑開了。紙上是小朋友手繪的一張阿拉貢肖像，下面童稚的筆法寫著一行字：“我知道你是誰?！?/p>
撰文/道臣嵐
